生活在草木之间（组诗）

苹果
　　苹果的香不在秋天。那么妹妹
　　我们还是回到春天吧
　　你给我红花、绿草、蓝天。白裙子
　　是一朵积雨云,在你身上轻轻一碰就有电闪
　　雷鸣、牵念、爱、冷、暖倾泻而下
　　而苹果还没有吃完。这些年
　　我一直在一枚苹果里,在北方以北的一个小镇上
　　坚持晨练,按时上下班,抽烟、酗酒
　　却盖不住苹果的味道：酸酸甜甜
　　红如凝脂。像你的脸庞
　　妹妹。当草木再次抵达我们坐过的窗口
　　不管是清晨或者黄昏
　　街道上匆匆赶路的行人、卖烧饼的老人、讨价还价的妇女
　　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你不来，我不敢老去

你不来,我不敢老去
　　其实我已经老了
　　我老得让门前的那棵小树替我掉叶子
　　我老得掉了一层土
　　又掉了一层土
　　看到这些土
　　我就知道,过去胸膛上给你预留的篝火快要熄灭了
　　手臂上给你预留的力量快要离开了
　　及至双眼,开始看什么都是缓慢的
　　飘忽不定的
　　其实我已经很老了     

我失败了，神笑了笑

我失败了,神笑了笑
　　说,我还年轻
　　生活扑面而来,告诉我
　　要做一个努力的人
　　要做一个听命的人
　　于是我慢慢懂得--
　　生命到头来都是一场悲剧
　　而生活,如果你愿意
　　可以很美好,是你自己的
　　风雨如歌,风雨可以如歌
　　命运的事自有原因
　　命运的意愿,我愿意
　　今天,当我还年轻着
　　我愿意和岁月一起变老
　　我愿意和生命并肩走到最后
　　从晨光到黄昏
　　从汪洋到点滴     

湖心岛茵尼斯弗利岛

我就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岛,
　　造座小茅屋在那里,枝条编墙糊上泥;
　　我要养上一箱蜜蜂,种上九行豆角,
　　独住在蜂声嗡嗡的林间草地。
　　那儿安宁会降临于我,安宁慢慢儿滴下来,
　　从晨的面纱滴落到蛐蛐歌唱的地方;
　　那儿半夜闪着微光,中午染着紫红光彩,
　　而黄昏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我就要起身走了,因为从早到晚从夜到朝,
　　我听到湖水在不断地轻轻拍岸;
　　不论我站在马路上还是在灰色人行道上,
　　总听得见它在我心灵深处呼唤。     

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一天
　　这些都会过去的
　　想到这结果
　　我就欣慰
　　再怎么累死人的爱
　　再怎么累死人的恨
　　都会过去
　　失眠
　　被冤枉
　　塞车
　　太穷了
　　都会过去
　　被轻蔑
　　被迫说谎
　　被迫承认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或者
　　长得不好看
　　都会过去     

挤挤脚就小

“妈,我的鞋呢？”
　　“自己找去啦,别烦我！”
　　“这鞋子这么短,我的脚都挤疼了,能不能换双新鞋子啊？”
　　“不行,你看看你的脚现在多长了,挤挤脚就小了！”
　　唉,老妈又在说我脚长了,烦啊！
　　而这样的声音常常在我耳畔聒噪……     

我的新年

离家一万公里。
　　周围的“歪果仁”
　　早已把庆祝新年的装饰除下,
　　而我的心里,
　　还没进入辞旧迎新的节奏呢。
　　因为我的新年,从来都不是
　　从公历1月1日开始的。     

你与我之间

你与我之间,爱情竟
　　如此淡薄、冷静而又纯洁,
　　像透明的空气,
　　像清澈的流水,
　　在那天上月和水中月之间奔涌。     

时光下手太狠了

时光下手太狠了
　　时光将我一劈两半
　　一半迅速地垂直老去
　　一半留给无氧的青春
　　一半登上远途的列车
　　一半隐于世俗的针尖
　　我就是那途中老去的鸟
　　我就是那片针尖上的云
　　而你的美尚未公开发行
　　像白糖罐里溢出的人生
　　该如何饲养这迁徙的鸟
　　该如何拨慢这体内的钟
　　隔着八省的灯火，我思念着
　　雨水，你思念着一场大雪……     

和一只小鸟走在一条路上

神不知鬼不觉
　　我和一只小鸟走在一条路上
　　小鸟蹦跳着走在前面
　　我欢喜地跟在后面
　　陌生的小鸟明明长着一双翅膀
　　却不在天上飞
　　偏偏要和我一起步行
　　那是一条空无人烟的山路
　　我想应该和小鸟打一声招呼
　　最好边说边走
　　但是我加快了小鸟就加快了
　　我放慢了小鸟就放慢了
　　陌生的小鸟总是有意
　　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外壳与内核

我饮过一杯苦瓜汁,而沉淀在杯底的却是蜂蜜。
　　我走上一条崎岖山路,却来到一片绿色草原。
　　我在夜幕中失去的朋友,都在黎明曙光中寻见。     

仓库

去年此时,我无法摆脱困扰我多年的东西
　　比如一段感情、一桩难以启齿的私事
　　这让我觉得岁月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而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那里面可以取出我经年累计的东西
　　我头顶的鹰,山尖的白马,和身边的亲人
　　都是从那仓库里取出来的
　　我心里的诗篇,也有着仓库里幽暗潮湿的气息
　　现在,牧场里的家马变成野马,回到山林
　　道路上头人的孙子们,在石头上歇息
　　他们远离了他们的时代,离他们不远的小河边
　　我低头喝水,在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前生后世
　　但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我离不开这个世界
　　就像这河底的游鱼,离不开它们的水域     

你喜欢吗

随便说说,总是轻易廉价的。
　　你喜欢我吗？我喜欢你。
　　你喜欢西环吗？我喜欢西环。
　　我喜欢西环的古老建筑。每一根柱子都很细致,一种现代建筑欠缺的精致,凹凹凸凸,对抗冷漠的几何线条。
　　水泥的外壁,轻裂的质感,像芬芳的陈皮。
　　修长的木窗,整齐的方格,给人结实而温柔的感觉。     

莲的心事

我
　　是一朵盛开的夏莲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现在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就是
　　太迟     

几颗旧年的纽扣

几颗旧年的纽扣
　　摇摇欲坠,瘦弱的身体
　　晾在旷野上,与风一同喘息
　　一棵离我最近的灌木
　　全然不顾野羚羊
　　暧昧的腰身,低头取代
　　夜色的温柔
　　我仿佛看见数年之前
　　被雨水击中的花朵
　　焦虑、忧愁、急速地闪躲
　　过于热或者冷的气流缓缓流动
　　从我周围运走贫困的怀想
　　与一片空白的夜色
　　于是,我点燃一根浓绿的草
　　掩住自己被爱情浅陷的脚
　　纯粹的黑夜
　　纯粹的旷野
　　在静默中
　　逐渐还原成向月亮扑去的夜蛾
　　或划向黑暗深处的萤火虫     

希尔弗斯坦童诗四首

捉月亮的网
　　我做了一个捉月亮的网,
　　今晚就要外出捕猎。
　　我要飞跑着把它抛向天空,
　　一定要套住那轮巨大的明月。
　　第二天,假如天上不见了月亮,
　　你完全可以这样想：
　　我已捕到了我的猎物,
　　把它装进了捉月亮的网。
　　万一月亮还在发光,
　　不妨瞧瞧下面,你会看清,
　　我正在天空自在地打着秋千,
　　网里的猎物却是个星星。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这样

现在,当我看见路边围墙上的爬藤,
　　那么绿,那么繁,那么沉地下垂,
　　我就充满喜悦,赞叹这生命的美丽,
　　而不再去想它的孤独,它可能的忧伤。     

姐姐在远方

姐姐在远方碰倒了昨夜的月光
　　你松开了一个人的手
　　一个劫应声打开
　　姐姐在远方泛滥一脸泪光
　　姐姐,我不能泛一叶小舟去
　　我不能溯回到那一个晚上
　　那一晚,我从你的盖头下     

电脑的迷魂药

从我第一眼看到电脑开始,我就好像被电脑灌了迷魂药
　　一样。我就像是一条小鱼,而电脑呢,就是一个鱼饵,我总
　　是经不起诱惑。     

无名

你站在红尘的另一边
　　我却合上双眼
　　再也看不见
　　松开手掌
　　任由掌中的绳子滑落
　　在微黄的古灯下
　　青丝缓缓散落
　　让我忆起了
　　我们初次相遇时
　　你的模样